病床日记
7月7日 这个日子又一次改变了我的命运。
第一次参加高考时我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最后只考上了当地的师专,当时的理想是能考上西安的大学,那是爸爸妈妈在高原多年支边的理想,也是我们离开那个高原小城当时唯一的途径。我选择了复读,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能够有一个工作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能够上师专已经很不错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选择,也许是命运的指引吧。
我开始了一年的复读,第二次走向考场之前,我心如止水。第二天考完回家,有一点点感冒,自己在家找药喝,结果和弟弟研究了半天,那个药袋子上的每次3片还是被我俩看成了8片,我吃了6片,等我醒来的时候,爸爸什么也没跟我说,让我喝了很多绿豆汤。后来我才知道,每次我去考场,爸爸都骑自行车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我回家,因为我坚持不让他送我上考场。考完之后,我大病了一场,一直做着还是考上师专的梦,这个梦跟随了我很多年。但是老天爷还是给了我相应的回报,当爸爸告诉我考了全省第32名时,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我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爸爸骑自行车回来脸上的笑容。
每年的7月7日,我都会想起当年的高考,那是我命运第一次改变的日子。这一次又是这一天。
其实我们5.1之前刚在慈济做了全面的体检,我没什么大问题。第一次感觉胃不舒服,是去东京参加品酒会回来的路上,我以为是在东京吃寿司吃得不太舒服。但是回来后两天就缓解了。这次胃里感到很涨,我就赶紧去同仁医院门诊看,大夫给我开了点药,让我回家吃,如果不好再来,听说我在时尚工作,还聊了一会儿。回家吃了两天药,胃里没什么缓解,周六下午加班,晚上去"今风古韵"参加富隆公司的品酒会,周日晚上我觉得很不舒服,周一一早又去了医院,另外一位专家又给我加了一种药,并且让我第二天来门诊做个胃镜。吃了加的白色药片,第二天早晨我觉得胃舒服多了,犹豫了半天才去做了胃镜。
做胃镜的都是老人,看到他们出来眼角都挂着眼泪,我还真有点不想做了,最后还是进去做了,医生的操作和谈话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小,当时就取了组织去活检。医生开了住院条,让我马上住院,我看着诊断书上写着"胃息肉,Ca?",我不知道Ca是什么?但是有些不祥的预感。
因为知道老公今天有很多事情,我自己回家去银行取了钱,收拾好住院的东西,把给台湾TV周刊这周专栏的文字和图片发出去,带了两本书自己去了医院,走之前我抱了抱儿子,眼泪忍不住留了下来,告诉表姐照顾好他。
一个人去办住院手续,每一个地方的护士都先问我:"病人呢?"我说我就是,她们都很诧异地看着我,也许看我不像病人,也许没人自己来住院。但是在这一切什么都不像的迹象下我心底有个不敢让自己相信的直觉在说话,表面的平静都是为了掩盖那一丝不祥的直觉。
表姐还是忍不住给老公打了电话,老公推掉了晚上的事情,赶紧来医院看我,我让他别忘了帮我带笔记本电脑和无线网卡过来。等他赶来时,看他那么担心,我们还是说了些玩笑话,我想驱走心里的不祥预感。
这时候我才知道上午北京地震了,按时间推算我当时应该在出租车上,当晚上看到MSN上大家的后缀都笑谈地震的时候,我却开始了我的住院生活。
接下来两天的检查都让人感到那个不祥的阴影一直在跟着我,我期望那块息肉是良性的,后来才从在美国的医学博士录青那里知道胃里息肉良性的概率相当低。我做了CT、胸部照相、消化道造影,做消化道造影的时候要吃像石灰水一样的钡餐,这是我吃过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在我被折腾了20多分钟之后,又给我加了一种像跳跳糖一样的颗粒,告诉我不能打嗝,一定要往下咽,真的很难受,我差点吐出来。
检查这几天,我一直一个人住着一间三人病房,白天还有一些新一期的稿子没看完,编辑给我送过来,我看了再通过MSN和电话让美编修改。每顿饭都是喝一碗粥就橄榄菜,坐在我的病床上看出去正好是便宜坊烤鸭店。晚上变得特别漫长,因为晚上胃总是有烧灼感,睡不好,似乎那几天每天夜里都打雷闪电。
7月7号中午,老公来病房时我正在用手机让美编改稿子。等老公告诉我是恶性的时候,我脑子有点蒙,因为要马上决定是去肿瘤医院治疗还是在同仁治疗,我的脑子飞速地转了数圈,心里只想着能尽快开始治疗、赶紧手术,而每次经过肿瘤医院时总觉得那里笼罩着死亡的阴影,换一家医院还要再重新做一遍检查,我觉得比听到肿瘤是恶性的还要可怕。我们很快就决定在同仁治疗,老公拉着我的手,说我一定没事的,其实后来我想那时他比我还要紧张。
下午我请我的医生尽快帮我联络亦庄这边的住院部,第一次在门诊给我看病的钱大夫专门来看我,她告诉我她妈妈39岁时得了和我一样的病,做了手术,到现在已经30年了,身体一直很好。
其实我手边就有电脑,可以随时上网,但是从住院那一刻起,我一直回避去查各种资料,我对医生和老公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知道我病情的真实状况,不能瞒着我。这时候我一直认为自己发现很早。
中午和下午来了两波同事,我都没有告诉他们我得了癌,还讲了很多住院的笑话给大家听。晚上我一个人时眼泪却忍不住地流,我想儿子,他才8岁,我至少也要再活10年等他成年啊,我实在无法想像没有妈妈他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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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8日 自己种下的病因
知道自己得了胃癌,很难相信,听到得朋友也没有人敢相信,我平时总是乐呵呵的,能帮助别人的地方都尽力而为,工作上的敬业和在专业领域的专业一直都是大家喜欢我的原因,谁也想不到这么活跃的我怎么突然就得了胃癌,当我平静地告诉一些朋友的时候,他们第一反映是我在跟他们开玩笑,有人拿这事开玩笑的吗?
医生询问病情,问我最多的问题就是有没有癌症家族病史,我查遍三代也没找着,却在和医生的不断交流中找到了自己的病因,原来都是自己在生活方式中早就埋下了种子。
第一:睡眠严重不足。
做媒体的人几乎都存在这个问题,常常熬夜、黑白颠倒,从去年10月我从《时尚先生》调到集团新创办的《美食与美酒》做编辑部主任,生活的步调比以前快了很多,在前半年的杂志中,我的工作量基本是一个普通编辑的3倍,这还不包括辅导新编辑做稿子,一半的时间厚厚一本杂志有1/3的稿子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这并不是我想逞强,也不是没有编辑干活,而是当我们把杂志定位在FOOD&WINE的时候,能够做葡萄酒的编辑实在太少了,而一个能上手的葡萄酒编辑至少需要1年以上非常密集的知识训练,我在时尚先生两年所积累的作者资源、经销商资源,这时候都要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一时新编辑又无法做到。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对美食与美酒充满热情的人,当时来时尚就是吴总想有一天时尚做一本美食杂志,我算是吴总储备的人才,做一本能赚钱的中国最好的美食杂志是吴总的计划,也是我的梦想。所以开始筹备《美食与美酒》之后,我的工作状态一直很亢奋,而且新杂志也有很大的空间让我发挥。吴总曾经说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这可能是双鱼座的个性吧,很多稿子我都希望能尽力做到完美。
5月号,我编辑《米其林大揭密》的稿子,一共15000字,50多张图片,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编辑,稿子通读了20多遍,最后在巴黎的作者都觉得我给了这篇稿子新的灵魂。20多P的专辑让很多人难忘,也让我挑战自己的编辑极限。
其实我一直追求完美,现在想想哪里有完美啊,但是我的工作状态就一直是这样。去参加各种品酒会,每次都背着相机和三角架,通常服装还得得体,只要一到地方,我马上就进入状态,一个画面都不肯放过,常常还要同时采访。最初的一段时间,采访多的采不过来,最多的一天从下午到晚上有4个品酒会的访问。很多朋友以为我的病和喝葡萄酒有关,其实不是,我酒量不佳,所以从来不敢多喝,通常葡萄酒的品评都是可以把酒吐掉的,其实我喝下去的酒都是很少的。
出国的访问更是体力超支,今年我去了两次意大利一次东京,在国内出差更是像坐出租车一样,今天去明天回来。上半年我和老公就上演了两次同时出差把儿子扔给保姆一周的状况,还有两个人的同时在天上交叉而过,从意大利回来在机场只能接我的行李回家,我却赶下一班飞机去上海。
工作上事情虽然繁忙,但是还算很顺手,也很多成就感。但是儿子的事情就一直没有那么顺利,儿子刚好上小学一年级,谁看见他都说这孩子聪明,但是在学习上他一点也没显示出来,也怪我平时对他不够严厉。在繁忙的工作之后回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他写作业,在我住院前这一个月,他刚好期末考试,每天都很多功课,他又不肯听话好好写,我差不多每天都要冲他发脾气,有时候还被他气的掉眼泪。
陪儿子做功课就像打仗一样,他10点睡觉了,我才松一口气,开始做自己的事情,通常都是1、2点钟睡觉。早晨儿子6:30下楼坐班车,我6:00起床,保姆做好早饭,我看着他吃完早饭,下楼,然后就又开始新的一天。
这大半年我的睡眠状况一直是这样,4、5个小时的睡眠,白天仍然精神饱满地去工作。有时候想想,现在的职业女性真是很累,在外面工作像男人一样,回家还得承担一个家庭主妇的所有责任,其实心里懂得女人应该对自己好一些的道理,但是遇到事情总是把自己排在最后,总是学不会自私一些。
医生告诉我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人体的免疫力会大幅度下降,是非常伤身体的,这样的生活规律违背了自然的规律,身体自然会受到损伤。
超常的工作强度和严重不足的睡眠是我的第一个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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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9号 自己种下的病因2
第二、我没有善待我的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美食编辑成了很多人羡慕的职业,但是大部分美食编辑都和我一样,面临着常常需要试餐的情况。北京美食圈子里曾流传一个说法,长胖是美食编辑的工伤,因为最早的一个美食编辑曾经在半年之内长了50斤。
面对常常的餐厅采访和各种活动,吃饭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件工作,虽然这个工作可能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工作,但是常常会很难控制自己吃多少,有时候即使只是品尝一下也是不少的量。我因为属于那种肠胃吸收消化特别好的体质,所以减肥一直是当务之急。于是我的饮食变得极其不规律,可以用饥一顿饱一顿来形容。晚上有活动,吃到很晚,第二天一想,昨天吃了那么多,今天别吃了吧。
这样反复折腾,我也没怎么瘦,胃却变成了我最薄弱的器官,医生说,癌细胞在每个人的身体里都存在,在一些的诱因下,会在身体最薄弱的地方发作。癌细胞很无情而准确地找到了我的弱点,并且毫不留情地惩罚了我。
第三、压力和紧张
在媒体工作压力都很大,前两天《美丽嘉人》的编辑还和我聊这一点,她觉得工作中体力和智力的强度都是完全能承受的,但是精神压力却无法承受。她有慢性胃炎,听说我病了之后,原本正在犹豫是否要辞职的她第二天就去辞职了,她告诉我要给身体和心理一个正常的环境,想温柔地活着。其实我也想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压力,而且这些压力常常是人为而没有必要的。
按说我的工作中压力比一般的编辑少很多,至少我的工作得到非常高的认可,我的编辑能力和专业水准不仅吴总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几乎每期最优秀的稿子都是我做的,在杂志之外我的影响力也不断扩大。但是又有哪一个工作中能不存在矛盾呢?而面对这样的矛盾时,我乐观的个性好像没有发挥作用,一心单纯地想做事,想把杂志做好,可是别人却不这么想,无法容忍你在专业上比她强,一心想排挤我,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值得,为不值得的人和不值得的事伤害了自己的身体,早知道至少可以离不善的人远一点,何苦拿性命和她开玩笑呢。如果上帝让我活下去,我再也不和不喜欢的人共事,给自己的选择一个健康的环境温柔地活下去。
李大夫和我聊我的情况时说,年轻人得癌症通常最主要的因素就是情绪,看我乐呵呵的样子不像啊,看来是我承担的压力和紧张的工作已经超出了我乐观开朗性格的极限,现在想想,我个性中还是有隐忍的一面,很多事情能忍就忍着,不愿意让别人为难,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我的病因就是这三点原因造成的,并不复杂,也容易纠正,但是一直以传播生活方式而自豪的时尚一族们,哪个人不能够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呢?
在最初了解病情之后,我并没有过分担心,所有的信息都告诉我发现的早治愈率是非常高的。但是当我有机会面对可能出现的死神的时候,我才检视到自己让人羡慕的生活中,有很多病因都是自己种下的。我希望我的教训能给像我一样工作的人们一些警示,让他们不要遭遇这样的经历。我希望把我的反省献给每一个爱我的人,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么多人对我的爱是多么重要,不论是身边的,还是遥远的未曾谋面的,还有年幼的儿子不会表达的对我的深爱和我不曾常常表达给深爱我的老公的爱,都深藏于心,给我度过这个难关的力量。也许命中注定我要给别人带来快乐,自己却要承担很多痛苦,但是有这么多的爱,即使真正面对死亡,我也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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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0日 不敢说坚强
每个人的留言我都看到,很多年没有联络的大学同学,远在国外的朋友,西安的亲戚,更多的是不相识的朋友,无法一一感谢,在这里一并谢过。现在除了日记之外,贴上的文章都是旧文,在这个时刻还想写些什么,不是想逞强,只是想纪录,但愿我一直能写下去。
朋友送了我一本书:《康复是一次旅行》,是英国著名的癌症康复大师马修曼宁帮患癌症的妻子康复的一本书,刚开始看,很喜欢书的名字——康复是一次旅行,尽管我刚刚走了小小一步,也不知道旅行的终点在哪里?更不知道沿途会有怎样的风景,但是这样的旅行也算不可多得,痛苦也罢、经验也罢、感悟也罢,都希望我受过的苦,爱我的朋友们不要再受;我的经验,爱我的朋友们不用花我这样的代价去换;我悟到的理,爱我的朋友们也能够参透。
7月10号我从同仁医院崇文门的北区转到亦庄的南区,因为住院部大部分在这里。因为8、9号是周末,一些朋友开始知道了我的病情,很多人给老公很多建议。
工作和医相关或者家里有过这类病人的朋友的第一反映是是否确诊,据说误诊的概率挺高,最少要3家以上医院确诊才能确定,这时我是不敢心存丝毫侥幸,而且我的朋友——在美国实验室种细胞的医学博士录青告诉我:胃里面长息肉良性的概率相当低,我的病理切片结果又毫不留情地显示为恶性。
有经验的朋友还帮我推荐治疗肿瘤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医生,大家都说北医三院和肿瘤医院应该是最专业和权威的,当然也推荐了这个领域最好的手术医生给我。
面对突然多起来的资讯,我和老公一边犹豫一边开始先转到亦庄的医院,同时也开始了解各个医院的情况。我的同事《男士健康》的姚魏帮我把所有的检查结果拿到北医三院请她的好朋友帮我重新看过,确认了诊断没有错误,北医三院的治疗方案是传统的方法:先手术后化疗。
其实在转院之前,我和北区的主治医生最后聊天时才突然发现我又向死神跨近了一步,原本一直以为发现的很早,其实不是,她认为在我五一体检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有了,但是至于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她说应该听听肿瘤外科医生的说法。我的脑袋又一次发蒙了,转院的路上我一直抱着我的白瓷花瓶,向日葵和太阳花开的那么灿烂,我却发现了得意的虫子在咬蚀着太阳花的花蕊。
办完住院手续,我就让老公回家了,下午安医生来看我,简单问了情况之后,他说让我的家属明天早晨找他。我等不了了,直接去他的办公室找他,向他详细地了解了我的病情和治疗方案以及别的医院的治疗方法。和他的谈话过程,我的脑子异常清醒,也一阵子一阵子的发蒙。
这时我才知道,我的情况不是发现很早,已经是3期了,而且
胃癌的治愈率根本不是90%,实际的数字是30%。后来我证实了安医生说的都是实话,治疗的方案有两种,一种是传统的先手术后化疗,一种是新辅助疗法,先化疗后手术。新疗法是否治愈率更高,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推断,现在还不能够下最后的结论,而且费用昂贵,又是医保无法报销的。
我的脑子飞速地转着,无法分析哪一个能救我的命,但是心里最强烈的一个念头就是明天就要开始治疗,不管哪种方法。新疗法是肿瘤医院牵头,北京10几家医院一起在做一个课题,也就是说,选择新疗法,在这10几家医院所使用的药都是一样的,如果选择传统疗法,可能在不同的医院就会有不少的差异。我不知道自己怎样做的推理,但是最后觉得反正都是拿自己的命赌一把,我对安医生说我决定了选择新辅助疗法,明天早晨就让我老公来签字,希望明天就能开始打药。
离开安医生的办公室,我在走廊的尽头给老公打了电话,告诉他我选择了新辅助疗法,让他第二天早点来签字,我忍不住大哭起来,看到窗外的草坪,我心想,生命之门只吝啬为我打开了1/3,我觉得自己没有力量去推开那扇门,可是我想活着。
晚上我坚持不让老公来陪我,我怕他也累倒了,整个晚上我都醒醒睡睡,除了胃里烧灼的感觉之外,我觉得癌细胞在自己的身体里乱串,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熬到天亮的。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坚强是这个世界上最软弱的词,没有办法给我一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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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6日 我们有多少保险可以重来
面对疾病时金钱变得相当重要,在病房里和病友们讨论治疗时常常说到这个问题,
通常能够减少病人痛苦的很多手段的费用都不在医保的范围之内,一根可以不用拆线的伤口缝合线,能够减少伤口疼痛的喷雾,这些都需要自己承担费用。
一位朋友跟我说过:
穷人和富人的差距就是一场病的距离,似乎很有道理,在疾病面前的确穷人和富人要忍受一样的痛苦。虽然我也不是穷人,也算不上富人,但是在这个重大的疾病找到我的头上时,第一个会考虑的问题就是医疗费用的问题。
我算是幸运的,时尚集团不仅有医保,此外集团还为每个员工上了"附加医疗保险",这样医保能够报销80%-90%,剩下的10%-20%可以在"附加医疗保险"中报销,也就是说医保的费用我能够100%报销。
这样的报销已经算是相当高的比例了,现在能这样的企业不算多吧,因为我知道有很多朋友的企业连基本的医保都没有,这样的情况是相当危险的,任何疾病都可能带来巨大的经济压力。
在我选择治疗方案的时候,医生特意问我治疗费用是否能够报销,因为我选择的"新辅助疗法"的药物是不在医保范围之内的,而且因为多数是进口药,一次48小时的化疗的费用是1万2千,而这样的化疗要进行4-6次,这还不算住院和手术等其他费用。
这个时候我自己的一份保险发挥了作用,2000年我刚从学校辞职出来,当时觉得自己没什么保障,正好一位朋友推荐,就买了一份平安保险公司的平安康泰保险,包含一个附加重疾保险和住院安心保险。其实谁又希望能启动这样的保险呢,我宁可每年交钱而永远不动用它。当我打电话给这位朋友时,她不敢相信我得了癌症,赶紧跑来看我,并准备帮我办理理赔。
按照保险的合同,我将得到9万元的赔付,如果身故还有3万元,我住院其间每天还有180元的住院补贴。这就是这份保险给我赔付的全部,这些费用将基本够我住院其间的所有费用了。
我的朋友一边帮我算赔付的钱,一边说后悔当时没有劝我多买一些,谁又能预料世事的变化呢?有这些钱我心里已经塌实多了。为了让儿子在我生病的这段时间能听爸爸的话,我对他说:"康康,妈妈以后不能挣钱了,你得听爸爸的话,而且要学会节约。"儿子立刻说:"妈妈,你的意思是不是咱们家破产了,那我今天不喝饮料了"他倒是挺明白的。
谁也不希望自己得病,但是在健康的时候,我想大家还是得有保险意识,一旦面临重大疾病的时候,又有多少保险可以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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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9日 在逆境中心存喜乐
网友考拉给我留下他最喜欢的一句话:“在顺境中感恩,在逆境中心存喜乐,认真地活在当下”。我很喜欢,人在顺境中感恩容易,认真地活在当下也容易,在逆境中心存喜乐却不容易,当我掉入人生最大的逆境的漩涡后,曾经失去平衡和方向,在重新找到平衡和方向之后,我知道了心存喜乐是多么的不易和重要!
一位妈妈得了癌症的博友给我发邮件,说医生的几句话常常瞬间瓦解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她甚至觉得我是不是不懂得医学才这么乐观。说实话,我真的是个医盲,住院之后才分清楚外科和内科的区别,我的很多幼稚的医学问题都被菲菲花嗤笑,不过她说我已经在进步了。其实大部分时候,我觉得有些情况不必了解那么全面,除非关系到做决定,否则负面的信息总是更能占据我们的身心。
手术之后我才大致知道我的病情,庆幸地是手术之后我才知道。我的病情其实挺严重的,手术后医生们分析如果不是打了4次化疗,我的手术几乎没有可能做,肯定是打开就立刻缝上了。真够悬的,当时选择新辅助疗法几乎是冒险加直觉,没想到救了自己一命。
手术中我的原发部位情况良好,化疗效果非常显著,但是淋巴结情况并不好,31对中27对转移,术后病理显示这些已经被清理的淋巴结中的活性物质正在死去。据说我的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淋巴结转移很多意味着将来转移和复发的概率比较高,但是化疗药物“乐沙定”对淋巴结的效果也非常显著。上帝没有丝毫放松我,后面的治疗也变得更加重要,但是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啊。
不知道该怎样感激我的医生,不论是在同仁医院的李大夫,还是北京肿瘤医院的季加孚教授和大李大夫,他们一直让我觉得自己在不断地好起来,从来不肯告诉我一句会让我担忧的话,怕吓着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们的用心良苦,我会不会那么乐观。
我是一个做事情不考虑结果的人,只要选择确定了方向,努力去做好眼前的事情就可以了。这一直是我的处世原则,这么多年的经历证明我在关键的时刻总是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这些选择几乎都是凭直觉做出的,因为我相信自己内心的感受,它总是告诉我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对我最有好处的。
我相信季加孚教授会给我最好的治疗,但是我也希望了解自己的真实情况,我不会被吓到。因为我深深地知道治疗是来自医生和外部的,康复却是发自身体内部的,需要我自己去努力,我需要知道最坏的情况,然后为自己立一堵墙,知道哪些事情是我绝对不能做的,然后在我能做的范围之内做最大的努力。我已经准备开始练练太极拳了,除了积极配合季大夫给我的治疗,这是我现在能做的最柔和的运动。
我能够在逆境中心存喜乐,真的要感谢我的医生,我的亲人,还有大家的祝福,所以即使还在逆境中我也要感恩。无论治疗的道路多么坎坷我都会认真地活在当下,努力做好自己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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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3日 我们病了,谁来照顾?
一个很好的朋友突然在MSN上告诉我她的父亲刚刚确诊肺癌晚期,已经没有了手术机会,她的妈妈也因为悒郁症在家吃药调养。她的丈夫在国外,她是家里的独生女,面对父母的疾病,我很能理解她此刻的辛苦,要说服不肯吃药的母亲,要瞒着爸爸真实的病情让他接受治疗,这些对一个工作上还有独当一面的女孩是多么艰难啊!
终于见到她,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我讲了治疗中的一些体会,和病人的心情一般会怎样,希望能帮到她。看她这么奔波辛苦还是很伤感,有个人帮帮她该多好,她说以后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不然生病了一个孩子实在是受苦。
其实在医院里我已经观察了很久这个问题,我们病了,究竟谁来照顾我们?
一个72岁的病友江老师是我见过最幸福的病人,她有四个儿子,还有很多亲戚,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她在北京肿瘤医院住院有4个多月了,家里请了一个护工陪她,每周还会从秦皇岛来一个亲人陪她。似乎家里人排了班,每个人都非常细心,中国传统家庭的孝顺在这个大家庭里让我觉得无比温馨。
粱伯伯是个很开朗的老病号,我第一次住院和他一个病房,那时他正忍受着非常的痛苦,晚上彻夜不眠,他们的孩子都在国外,他住院的时候一直是粱伯母陪着他,因为不放心护工,粱伯母被累得够呛,夜里粱伯伯不能入睡,她就不停地拿热毛巾为他热敷,后来粱伯伯输液后情况好些了,粱伯母的血压也上去了,在我手术后出院的那天粱伯伯坚持让护工陪他一天,让粱伯母去医院坚检查。
第七次化疗和我一个病房的是一位老爷爷,应该有80多岁了,听说原来是个部长,家里的孩子也都是级别很高的人物。不知道什么原因,儿子女儿为每天都来看他一下,待一会儿就走,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有护工照顾他。老爷爷每天晚上都发高烧,非常受罪,陪护他的护工常常整夜的给他用冰袋降温,打个盹儿的时间却让输液走空了,这个护工是我在肿瘤医院看到过最不喜欢的一个,对老爷爷说话常常很不客气。想想真是的,一个老部长,想也一生荣耀,生病了也要受这么大的罪。
我手术的时候也请了一个护工,因为老公每天一定得回家看儿子做功课,家里还很多事情要他处理,虽然弟弟专门从西安来陪我,有个护工大家都轻松一些。请护工有很多好处,肿瘤医院的护工基本都是农民工,大部分来自甘肃和四川,基本都是夫妇俩一起干,他们都经过培训,在护理上应该说是很专业的。
手术后化疗我也每次都请护工来陪我,到现在也请过四个护工了,我喜欢和她们聊天,最让我惊讶的是几乎每个女护工,不论年龄大小,都有一头浓密的长长的黑发,也许是我自己的头发在不断地掉的原因,所以老盯着人家的头发。这些护工都很纯朴,照顾人非常仔细,其实她们的工作非常辛苦,照顾术后的病人常常夜里都不能睡觉,最重要的是她们的护理很专业,一般家属都很难做到。她们一般都在这里做了几年了,护理过很多病人,也都懂得和病人交流。我之前的一个护工看我打化疗的时候不舒服吃不下东西,特意去外面买了红薯来,在医院用微波炉烤了,让我吃一点,听我说想煮五行汤找不到白萝卜叶子,就回到她住的地方从房东的地里拔了很多白萝卜叶子给我。我常常感动于她们的纯朴,我也知道她们大部分是把孩子丢在家乡,自己出来打工,都很不容易。
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我的治疗一直很顺利,疼痛似乎都能忍受,但是我常常看到年龄大的病友受罪就感到很难过,尤其是夜里,听到他们的呻吟,我常想为什么要让人忍受这么大的痛苦,为什么病弱的老人还要受罪?身边的亲人也罢,护工也罢,谁又能减少他们的痛苦呢?
我们生病了,谁来照顾我们呢?每个人心里是否都有答案呢?是忙碌的子女?是相孺以默的老伴?还是护工?还是想起我那个好朋友的话,她每年都劝父母去体检,父母就是不去,结果父亲的肺癌发现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机会,她无法想通,因为时光不能倒转回去。
我们是不是应该珍惜自己的健康?每个人的健康不只是自己的,而是对父母、子女和爱人的一种责任,每个人的健康都是家庭的最大财富,让我们一起珍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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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8日 当癌症敲响年轻的鼓
从我被确诊到治疗快5个月了,每次住院都有人惊异我这么年轻就得了癌症,上周去化疗,在医院的走廊里,一个阿姨问我多大了,怎么这么小就得了癌症,她以为我只有20多岁。阿姨说她的老伴78了,也是胃癌,要做胃全切的手术,她说老伴无所谓,能再活两年看完奥运会就无所牵挂了。阿姨的话让我感触很多,和我一样越来越多的年轻癌症病人又有多少牵挂让我们对生恋恋不舍呢?
在我手术之前,一个同事在MSN上跟我聊天,她被怀疑是宫颈癌,在确诊之前她非常恐惧,我一直在安慰她,我想我得了癌症,按概率算,不会一个办公室有两个人同时得癌症吧,最后她还算是幸运,只是癌前病变,不久她就做了手术,已经康复了,不过今后得非常注意,仍然是宫颈癌的高发人群。无独有偶,几乎同一个时间,另外一位朋友也是宫颈癌癌前病变,那位朋友因为不能手术,靠调理生活让病变消失了,不过她告诉我她强烈恐癌。
这两个朋友都比我小,她们算是幸运的,上帝只是拿癌前病变吓唬她们一下,就让她们知道了生活中该珍惜什么。而更多像我一样真正的癌症患者却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那天拿着我化疗的5FU的奶瓶在走廊散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我,我看到了一双受惊吓的小鹿似的眼睛,她问我:“姐姐,化疗会掉头发吗?”,她只有18岁,居然也得了癌症,我小心地回答她的问题,却看到不远处他的哥哥在冲我摆手,我明白她哥哥的意思,不敢跟她说什么。过了几天她住院了,她的病情比较复杂,哥哥带着她从外地到北京来,那天我出院的时候她要去手术室做腹腔探测,我又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鼓励了她几句才发现自己的鼓励非常的苍白。我总是忘不了她那双受惊吓的眼睛和她叫我姐姐时怯生生的声音,我实在无法把她和严重的癌症联系在一起。
再一次入院之前,我知道她转到内科病房了,特意买了一双蓝色的绒线手套想送给她,因为打化疗的时候要特别注意手脚保暖,她从江西赶来北京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寒冷的冬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打化疗了,虽然觉得自己的语言苍白无力,我还是鼓励她要坚强。陪伴她的婶婶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对我说,今天打化疗,胳膊上扎了6针也没扎进去,后来做锁穿,扎了3次才扎进去,我实在无法安慰她,因为我知道还有更加让亲人为她痛心的治疗在后面。她家的经济条件也不好,在北京看了1个月病都没有人敢收她住院,后来还是季主任收她住院了,在做了很多检查之后让她转到内科病房了。内科沈琳大夫也是个非常好的专家,想了很多办法帮助她。
在回病房的路上,我忍不住掉眼泪,几乎没有为自己的病痛掉过眼泪,可以拿自己调侃,却不忍心看到那么稚嫩的生命就遭受不可知的病痛的折磨,那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里有那么强烈活下去的渴望,我却什么也帮不了她,只盼望那双蓝色的手套能带给她一丝丝温暖。
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年轻的病友,我知道癌症越来越年轻化了,我们背离了人原本应该的生活方式,远离了自然的生存法则,越来越多的污染和焦虑,我们连自己吃什么都开始迷惑。我们希望得到更多的满足,却需要承载生命不能承受的病痛的苦。
当癌症敲响了年轻的鼓,我的耳边总是响起生命的鼓声,我从那鼓声中听到强烈的生的渴望,但是这渴望中又有太多痛楚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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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5日 肿瘤呼叫转移
我的忧伤也罢、疼痛也罢、紧张也罢、恐惧也罢,在结束化疗后的一个月呼叫而来,当一切疑虑确诊为癌细胞已经在我身上转移的时候,我反而变得冷静没有眼泪了。就像是明明已经看到了河边的柳树发出了春天的新芽,突然间大雪又要把我们带回比这个冬天任何时候都要寒冷的日子,但是天是那么湛蓝,冰冷的阳光只有隔着玻璃才有暖意。
一直在准备做放疗,春节前的复查虽然有些小问题,但是都没有很严重,放疗前再做CT、B超却让我有着强烈的不安感,因为这个月我的腹腔几乎疼了一圈,最后一周左侧后腰疼得几乎夜不能寐。这几乎是我生病以来最不舒服的日子,加上吃中药闹得没有食欲,整个人看起来实在是像个病人了。
CT、B超的结果其实算是证实了我的种种不安,上个月只是粗大准备用放疗来控制的左侧肾上腺已经长出了一个肿瘤,这是我左侧腰疼的原因,也意味着癌细胞转移了,盆腔也有一些转移。在之前疼痛中猜测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飞满了从医院到家的路上,此刻的感觉是尘埃落定,人变得很冷静。
下午季大夫和内科的沈琳大夫为我会诊,认为我还可以再手术,之后再化疗,当大李打电话通知我的时候,我同意尽快手术。
我的命运还在风雨中飘摇,上天不知道要给我怎样的痛才肯给我一线生机,此刻我的美食、美酒、花花世界都变得轻得要飘起来,我宁可这些东西都不曾属于过我。路边的残雪还未化尽,这个冬天最冷的两天的寒风吹得我有些木然,看着楼下草地上儿子昨天堆的小丑雪人,我对自己说:这一次坚强是我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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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 梦断
这个晚上,娟子不再被痛苦折磨,她被打了强镇静针,昏睡在那里,医生告诫我,可能会有睡过去的危险,我含了泪同意,我宁愿让她安静去了,也别为痛苦折磨。
病房里只有我和娟子,我开大了电脑的声音,《莲花处处开》齐豫悠远的歌声飘在病房里,不知娟子能不能听到这首她熟悉的歌声?
一直到去年,我都是那种自信的人,相信自己的努力,相信善良待人会得到回报,相信天道酬勤,甚至我坐飞机都不买保险,我相信自己坐的飞机不会掉下来。但是,事实告诉我,老天爷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它要夺去的是我最最珍爱的娟子。
在通信业,我宠老婆是知名,甚至在演讲中,我都会不由自主的举太太的例子,幸福之情溢于言表,娟子比我小9岁,我们一起开玩笑,说要一起死,她是很不情愿,说自己亏了,比我少活了很多,不想,她竟然要走在我的前面。
这么多年来,老婆一直是我的作品,上大学认识她时,她还是一个丑小鸭,一个来自西北高原的小柴禾妞,我一直倾心地爱着她,一边帮她设计着人生。和我开始恋爱时,娟子还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常常为了考试成绩哭泣,其实那时我就感受她的灵性,我们共同生活十五载,她也开始变得积极、敏锐,文字的优美远远超过了我,而她追求完美的性格和灵性结合起来,真是要了她的命。
她被培养得越来越优秀,我却要失去她了。
这个晚上,只有我静静地陪了她,我不知自己许多年的努力是成功还是失败,娟子成了一个有能力,受人喜爱的人,我们的代价却是娟子的生命。这个晚上,我知道所谓的自信不过是少年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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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早晨9点半,娟子离开了我们,昨天晚上到现,她一直在睡,没有痛苦,昨天晚上打镇静剂前,我拉了她的手,她说:“我要回家”,我说,“明天我一定带你回家。”
生病以来,娟子信了主,我想她是太让喜爱,主早早地让她回到天堂。
娟子走了,她就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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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11点,在八宝山竹厅和娟子做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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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所有关心、爱娟子的朋友们!